鹿眠的眼前越來越黑，甚至連星空也無法看見。

窒息感驟然斷了，即便如此她也仿佛喪失了呼吸的功能，一直處於閉氣的狀態中。

原本束縛在自己腰上的力氣消失，鹿眠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身下的沙子，腦中的疼痛沒有消散，渾身抽搐，仿佛整個靈魂都要與身體抽離了一般。

鹿眠努力地張開嘴想要呼吸，可張嘴也只能吐氣，一口空氣也吸不進來，直至她連抓著沙子的力氣也沒有了，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。

就在此時，一股力量傳入了她的身體，嘴唇發麻，而後逐漸有了觸覺。

柔軟的物體貼在了她的唇上，一股又一股的力量正順著她的口腔直達腦部，尖銳又疼痛的感覺逐漸消失，她這才松懈了全身的力量，像是得以重生了般。

身體的功能慢慢恢覆，鹿眠才能自己呼吸，張開口仿佛饑渴的乞兒般貪婪的吸食著空氣。

眼前逐漸能夠看見，幾縷漆黑的發絲掉落在她的臉上，順著臉頰滑落至身側，鹿眠眨了眨眼睛，看向眼前這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龐。

他的皮膚白得發亮，眼下有通紅的妖斑，從眼瞼處直達太陽穴，劍眉飛鬢，唇紅齒白，金色的眸子筆直地看向她，似乎帶著笑意。

鹿眠張了張嘴，喉嚨沙啞：“堡主。”

他總算能變回人形，是否表示，他的理智也回來了？

只是鹿眠才剛開口說這兩個字，那人便直接俯身下來吻住了她的唇，將她接下來想問的疑惑統統堵回了口中。

鹿眠慢慢閉上眼睛，卸下戒備，讓自己渾身都放松下來，好好迎接這個久違的吻。

她的雙手摟上了對方的肩膀，揚起下巴，不但承受還盡力迎合，欲死欲生的感覺在她的身體裏橫沖直撞，仿佛要突破胸腔跑出來一般。

鹿眠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感受，也不知此刻對厲墨雲抱有什麽感情，他是最容易奪走自己性命的那個人，卻偏偏總在最關鍵的時刻將她從生死邊緣拉回來。

鹿眠有些後怕，但卻逐漸在這種描述不清的感情裏越陷越深。

他可以上一秒掐著自己的脖子，下一秒狠狠地吻下來，而鹿眠也逐漸習慣這種蠻橫霸道又極端的做法。

他所有對她施出的傷害，鹿眠從一開始便排除了是他內心所想，必然是不得已，必然是不受控。

而他所有對她付出的情誼，鹿眠統統承受，統統接下並承認，這才是最真實的厲墨雲。

鹿眠側過臉，感覺到他的唇舌路過自己的脖子，而後到達肩膀，依照他以往的習慣狠狠地咬下去。鹿眠疼，忍著不叫出聲，疼痛過後，便是他用自己的舌頭細微舔過傷口留下來的酥麻的感覺。

她慢慢睜開眼睛看向海浪，一層一層，淺淺地往這邊沖過來，在距離她兩米之處停留片刻，又蕩回了海裏。

她知道自己變了，徹徹底底的淪陷。

她在這失控的愛中沈淪，早就不再是從前的自己，既懼怕對方，但卻更害怕離開對方。

鹿眠慢慢將手收緊，眉頭緊皺，口中呢喃著對方的名字，一遍又一遍。

巨浪拍打著海灘，鹿眠的腹部也被對方咬了一口，她拱起身，擡手遮住了自己的臉，有道光芒從她的指縫中滲了進來。

她微微瞇起眼睛，朝那有光的方向看去，隨後一楞。

伸手按住還在繼續往下的頭，鹿眠睜圓了眼睛，海中尚有那人的半個身軀，不過是龍形，這麽說……那即將刺入她身體裏可怕的東西，還是……

“厲墨雲，停下。”鹿眠伸手拽著對方的頭發讓他看向自己。

那人毫不在乎此刻鹿眠的行為有多逾矩，擡起下巴，獠牙在口中若隱若現，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腹部剛被咬出來的牙印。

鹿眠指著海中那還在愜意拍打水面的尾巴：“你怎麽搞得？”

一半人，一半龍，虧他能變得出來。

他撐著雙手慢慢朝鹿眠挪去，傾身靠近對方，而後將她壓在了身下，雙臂直接抱住了她的腰，然後道：“怕我嗎？”

鹿眠抿嘴：“其實算不得害怕，但是亦無法接受。”

對方的神色閃過些許受傷：“你不喜歡我的原形。”

鹿眠擺手：“不不不，看起來還是很威風的，只不過你也得考慮當下情況對不對啊厲大堡主？”

“堡主……”厲墨雲單手撐著下巴，伸舌舔過自己獠牙，另一只手肆意地在她身上摸索，摸到胸前時稍作停留，玩弄似的畫著圈圈：“誰是堡主？”

鹿眠眨了眨眼睛：“……”

他又失憶了？

厲墨雲擡起下巴，龍尾卷曲起來，將兩人包裹在其中，想了半晌道：“我好似有這麽個身份。”

鹿眠解釋：“你當十剎堡的堡主已經上千年了。”

厲墨雲目光沈沈，朝遠處瞧去，一時間拿捏不準似的皺起眉頭，腦海中湧現過一些片段，似乎正是被他遺忘的這些年，一層又一層，卻沒有眼前這個人的影子。

他忽而伸手捏住鹿眠的下巴：“你是何人？”

鹿眠：“……”

片刻後，她吞了吞口水：“不知道我是誰，你還親我？”

厲墨雲笑了笑：“因為我喜歡。”

這具身體對待眼前這名女子非但不排斥，反而很樂意靠近，只要瞧見對方便滿心歡喜，只要能觸碰對方便渾身舒暢，恨不得將她困在自己的身體中，永遠都不得踏出他所畫的囚籠。

鹿眠總算瞧出不對勁的地方了，這人的臉還是以往的臉，且看上去並非瘋的徹底。之前瘋魔的時候，他六親不認且妖力四射，凡是將他束縛住的他都要掙脫，而現在……他依舊記不得牧臣等人，可看上去卻理智許多。

就像是……變了一個人。

“你是厲墨雲嗎？”鹿眠的心中逐漸變得慌亂。

對方在聽見她這話時，呵呵一笑：“誰是厲墨雲？”

由不得鹿眠不睜大眼睛，當他這句話反問回來的時候，鹿眠便知道他的這具身體裏，某些東西被改變了。

鹿眠立刻伸手推開對方，他也順從地讓開，單手撐著地面，半側在沙灘上。

鹿眠往後縮了幾步，看向這半人半龍，心中仿佛打鼓一般，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，頭皮發麻，她方才竟然還躺在這人身下任由他肆意妄為。

不……那觸感很強烈，並不讓她感覺陌生。

她張了張嘴：“你是誰？”

那人垂下頭，淺淺地笑了起來，隨後將視線落在這周圍，確定整座島嶼沒有其他人，而眼前這人也無處可逃時，才決意表露自己的身份。

“吾乃龍神，名喚厲。”一聲如同鐘響，將鹿眠嚇得魂不附體。

龍神，果真是龍神？！

這世間竟然有龍神，不是厲墨雲化龍而出，卻是本身就存在的，與厲墨雲長得一模一樣的龍神。

鹿眠開始想，是否他根本就不是厲墨雲，或許在原本的沙灘上，厲墨雲與之經歷過一場打鬥，眼前這個人不過是與那人長得像了些，而厲墨雲還在別處。

可是一開始被吞入他口中的那句話如何解釋？

聲線可以相似，但口氣絕不會相似，她分明清楚，在自己意識渙散之前，感受到死亡之前，匍匐在自己身上的的確是厲墨雲沒錯。

瞧鹿眠滿臉疑惑，厲也毫不掩飾道：“哦，你說的厲墨雲，我恐怕知道。”

“他在哪兒？”鹿眠焦急。

厲伸出食指，指了指自己的腦子：“他在這兒。”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厲臉上的妖斑在月光下隱隱閃現色澤，他仰頭看向頂上的月亮，半閉著眼睛道：“天地初開之時，我便存於這世間了，不過發生了一些事，我不得不將自己的記憶與法術封鎖起來，為了將厲從此在世間抹去，故而才有了厲墨雲這個名字。”

鹿眠越聽越糊塗，這個人天地初開之時便在，那得有多少年歲了？說不定在人類出現之前他就已經存在。

“我亦不知自己在沈睡失憶後究竟會成為怎樣的一個人，不過現下看來，似乎有些糟糕，十剎堡是什麽東西？”他慢慢朝鹿眠靠近，嘴角帶著些許嗤笑：“你又是個什麽東西？”

厲越靠近，鹿眠越往後退，直到身後再無退路了，她才不得不直視對方。

他與厲墨雲是同一個人，不過也算不得同一個人了。

他是在厲墨雲覺醒事前封鎖住的一段記憶，而厲墨雲則是接下來幾千年活生生的人，他們不同的性格，擁有不同的法術，完全是一個身體裏的兩個靈魂，且是被撕裂開的殘缺的靈魂。

難道這也是小說中的一部分？

“你與十剎堡都在這裏。”厲指著自己的心臟，舒展眉心：“想到十剎堡便有些頭疼，想到你嘛……就會心疼，可見你們都是厲墨雲的羈絆。”

鹿眠調整自己的呼吸，回答對方：“他創立十剎堡千年，又口口聲聲說愛我，自然會將我們放在心上。”

“愛？”厲微微皺眉，似是不解：“這麽說來，你們的確很重要。”

鹿眠總覺得他這話有些問題。

厲搖了搖頭：“太過累贅了，這些身外之物本就不應該留的，十剎堡也好，你也好，誰也不能進入我的心中。”

“不是進入你的心中，而是進入他的心中。”鹿眠糾正。

他與厲墨雲完全不同，他絕不是厲墨雲。

“既然如此……”厲聳了聳肩，毫不在意似的笑了笑：“那便殺了你們好了，軟肋這種東西，我不需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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